第七十二章 围攻(四十二)(1/2)
火枪齐射的霹雳声此起彼伏,刺鼻的硝烟于两军阵前弥漫。n
致命的铅弹在人群中间横飞,不时有人毫无征兆地栽倒,没动静的被留在原地,还能发出呻吟的被拖往后排。n
在这种“互相枪毙”般的战斗中,樊尚表现出了惊人的镇定,抑或者说是惊人的麻木。n
他帐里的八名火枪手,还能站着的,只剩四个;n
还能眼不花、手不抖地倒火药、捅通条的,唯有他一人。n
挂在胸前的“十二使徒”早就打光了,樊尚不得不从战友的尸体上拿走还没用过的“使徒”。n
很快,尸体身上的“使徒”也被还活着的火枪手们搜刮干净。n
接下来才是考验火枪手的能耐的时候——没有了提前分装好的“使徒”,枪管里倒多少火药,就全凭火枪手的手感。n
虽说陆军在给火枪手们发火绳枪与火药壶的时候,还一道发下来一个小铜杯,装满铜杯就是正好的药量;n
但用铜杯装药太慢了,根本跟不上轮替的速度。n
眼下,樊尚前面的同帐兄弟,就试图现场拿铜杯称量火药,结果直到“预备”的口令下达,他还没来得及把铅子塞进枪口。n
可是身旁其他人都已经把火枪架好,他也只能装模做样地用没装铅弹的火枪对准“叛军”。n
所以,当“开火”的吼声响起时,其他人的枪口都有一股硝烟喷出,而樊尚的同帐兄弟,面前什么都没有。n
按照陆军的规矩,射击口令已下而火枪不响,十鞭子。n
然而此时此刻,他们不在操场,而是在战场。n
硝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,惨叫声骇得人心里发慌,樊尚所在的火枪队少说已经没了一半人,焦头烂额的百夫长和军士根本顾不上留意哪个火枪手没开枪。n
按规矩,同帐士兵犯错而樊尚没有上报,樊尚一样要吃鞭子。n
但樊尚没有任何检举的想法,他只是垂着眼睛,继续有条不紊地装填手里的火绳枪。n
下一轮射击的火枪手从最后一排走到最前排,在“预备”的口令声中,支起了火枪。n
前边的同帐兄弟也知道是樊尚放了自己一马,所以扭过头来,朝樊尚做了个鬼脸。n
说是同帐“兄弟”,其实是个很年轻的小伙子,比樊尚小了十岁,还没结婚更没孩子,也是为了十二块银板把自己卖给了陆军。n
下一秒,这个“小兄弟”的五官突然在樊尚眼前爆开,一颗铅弹从他的后脑射入,从他的面部射出,留下了一个可怕的创口。n
他的脸,字面意义上的,溅了樊尚一身。n
小兄弟的身体软软瘫倒。n
周围的士兵伸头过来看了一眼,再没有别的动作,因为很明显,人已经死透了。n
樊尚怔怔站了一会,与掉在地上的、对方的一只眼睛对视。n
他觉得自己应该帮这个小孩子合上眼睛,却不知道该怎么合上。n
想了想,他捡起地上的眼球,将它放回了对方的头颅,然后拿走了对方的子弹袋和火药壶。n
两轮枪声过后,又轮到樊尚去最前排了。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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樊尚,樊尚的军士和百夫长,以及更往上的大人物们——很少有人意识到,他们正在经历的,是一场货真价实的联盟内战。n
不是帕拉图内战那种“局限于一个共和国内部的战斗”;n
也不是诸王堡围城战那种“围绕堑壕与工事的肮脏绞肉”;n
而是有史以来第一场“联盟会战”。n
是自“伟大盟约”缔结以来,第一次有两支分属不同共和国的塞纳斯联盟正规军,在野外摆开阵势,互相厮杀。n
虽然交战双方都继承了内德·史密斯的武器、战术和思想;n
但是会战并未按照三十年前——几轮火枪射击以壮声势,然后迅速开始长枪对决,以肉搏战来决定胜负——的方式展开。n
五〇高地上的战斗,反而是长时间停留在了“火枪互射”阶段。n
双方不约而同地拼命朝对方倾泻铅弹,似乎都打定了主意,要靠火药来消灭敌人。n
原本在“内德·史密斯大方阵”中举足轻重的长枪兵,如今却成了看客。n
无论是山前地的国民卫队,还是奔马之国的新军,都在从“有火枪手掩护的长枪兵部队”,朝着“有长枪兵保护的火枪手部队”转变。n
而在[坚贞]的指挥官们看来,叛军——尤其是铁峰郡叛军——显然比己方取得了更长足的进展。n
至少在第八大队大队长,让·凡·伯达纳中校眼中,毫无疑问是这样的。n
白山郡和雷群郡的叛军都提高了军队里火枪手的占比,所以从北侧进攻的叛军各方阵虽然明显缺员,却依然在火力战中不落下风。n
尽管如此,这两郡的叛军对于方阵的改进,仍属“微调”,停留在[坚贞]的军官们所能理解的范围。n
他们采用的阵型,与[坚贞]的阵型大同小异,还是方阵,还是把所有士兵紧紧攥成拳头,以应对四面八方的来敌。n
区别无非是长枪手少了一点、火枪手多了一点。n
而铁峰郡的叛军——伯达纳中校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——铁峰郡的叛军已经跨越到了另一个层次,来到了[坚贞]的军官——至少是伯达纳——无法直接读懂的范畴。n
铁峰郡叛军舍弃了剑盾手与长戟手、只保留了长枪手和火枪手,甚至连方阵都干脆舍弃了。n
他们将“大队方阵”锤扁、拉长,抻成横阵。n
他们不再让长枪兵紧紧抱成一团,而是把长枪兵布置在横阵中间,把火枪手放置在横阵两端。n
就像是……就像是……伯达纳中校想了半天,终于想到一个合适的比喻:就像是制造刀剑的“包钢法”。n
只不过包钢法是把硬钢放外面、把软铁放中间,而铁峰郡叛军是把“硬”的长枪手放中间,把“软”的火枪手放外边。n
各个“横阵”也不是简单地一字排开,而是像瓦片一样依序堆叠,彼此掩护。n
结果就是,铁峰郡叛军虽然人数、编制更少,但是由于阵型更薄,展开后的“大横阵”反而比白山郡、雷群郡叛军的“大方阵”更宽,而且火力更猛。n
伯达纳中校麾下的火枪手被打得抬不起头来,两个火枪手的百人队小方阵的纵深,明显短了一大截。右翼的第七大队的火枪手,也死伤惨重。n
火力战已经输了,再拚下去,就是屠杀。n
并且伯达纳中校还观察到一个特别的现象:n
无论是他的火枪手,还是临近的第七、第九大队的火枪手,刚与叛军交火时,射击频次都要略胜叛军一筹;n
那时,伯达纳中校还在暗暗为叛军的训练水平心惊;n
随着战斗的进行,各大队的火枪手的装填速度都出现了明显的下滑;n
原因也不难猜——提前准备的“十二使徒”用完了,现取火药,自然就慢了;n
可是叛军的射击频次却一直没掉。n
伯达纳刚开始还以为是叛军特意准备了更多的“使徒”,但准备的再多,也有个限度。n
而叛军火枪手的装填速度,直到现在,都没有出现大波动。n
让·凡·伯达纳中校等不下去了,他喝令第八大队的长枪手们为自己让出一条通道,策马驰出方阵,来到位于“大方阵”内圈、目前仍作为预备队、未投入战斗的第五大队方阵外。n
伯达纳滚鞍下马,挤进第五大队的方阵里,径直来到范斯高·阿尔达梅的马前。n
不等军团长发问,中校已经心急如焚地开口。n
“有点不对劲!”伯达纳抬手敬礼,语速飞快,“维内塔旗的叛军!”n
“哪不对劲?”阿尔达梅目光冷峻。n
“那个维内塔小子麾下的火枪手有点不对劲,我的人……”n
“你的人顶不住了?”阿尔达梅坐在马背上,审视着中校,冷冷地问。n
伯达纳低下了头,“是。”n
“第五大队的火枪队加强给你一个,”阿尔达梅从胸前摘下一枚勋章,扔到伯达纳脚下,“让·霍恩还没回来,你直接拿着这个,去找他们的百夫长。”n
伯达纳屈辱地从地上捡起勋章,抬头道,“一个、两个火枪队恐怕解决不了问题,”n
“什么意思?”阿尔达梅微微皱眉。n
“叛军的火枪手明显比我们多,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,但他们的装填速度也比我们更快,继续打火力战,我们必败无疑,”伯达纳尽可能简洁地阐明自己的观点,“可反过来说,火枪手多了,白刃战就弱了,尤其是正在与我部交战的铁峰郡叛军,连剑盾手和长戟手都没配。”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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