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善迎春随遇而安(1/2)
黛玉回至潇湘馆,径直来到后院,院内无人,黛玉便坐到溪边看那叮咚流水。随手抚一抚身边脉脉青草,但见深深浅浅一片翠碧。草叶尖儿上犹汪着滴滴露珠,微风轻拂,颤颤而落,倒是楚楚动人。此情,此景,令她不由想起韩缜的《凤萧吟》,幽幽念道:“锁离愁连绵无际,来时陌上初熏。绣帏人念远,暗垂珠露,泣送证轮。长行长在眼,更重重,远水孤云。但望极楼高,尽日目断王孙。消魂。池塘别后,曾行处、绿妒红裙。恁时携素手,乱花飞絮里,缓步香茵。朱颜空自改,向年年、芳意长新。遍绿野,嬉游醉眼,莫负青春。”
好一个莫负青春。黛玉念完,只觉得心中一阵空空落落无处抓寻,暗思道:“这般伤春悲秋,终无益处,倒总令心中满怀离愁别绪的抑郁之感,竟是辜负了来此一遭的初衷了。”于是渐渐收了浅浅悲意,思及自己已做和未做将做之事,倒是衍生出一种别样的豪情来,朗声念道:“离离原上草,一岁一枯荣。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”
只听紫鹃在身后说道:“姑娘一大清早的,便坐在这水边,也不怕过了寒气。”黛玉回过头笑道:“我不过才坐下,你就来了。有你如此看顾着,我有何惧?”
紫鹃不由好笑起来,一面扶了黛玉起身。因黛玉问起昨晚之事,便说道:“昨儿我去到她家时,正巧瞧见来旺家的出来,脸上满是恼怒。见我去了,本不欲理会我,待走到门边却又回头朝我说道:‘你也好生劝劝她,何故寻死觅活,让大家不得好过。’又自顾嘟囔道:‘没见过这样拧的,不过是一个丫头,倒成了小姐的身子了。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不成?真真是怪事一桩!’我听这话刺耳,也没理她,径直去了彩霞房里。但见彩霞这几日不见,已是瘦得脱了形,只躺在床上睁着大眼不言语。见我进去,只动了动嘴儿,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,只见那眼里亦是空洞洞的,全无一丝神采。我本是劝慰去的,见了她那个模样,也只知抹泪了。”
听紫鹃细细讲述,黛玉渐知,那彩霞的确是一烈性女子,“宁为玉碎,不为瓦全”之个性,也是可悲可叹。看这大观园中众多丫环,或娇柔,或明艳,或清高,或温婉,一个一个,皆有所不同,因命运际遇,聚于这园中,嬉笑怒骂,品尽世间百态,渐渐衍生出不同的心性来。便有了许多攀高枝的,选拣着为数不多的少年公子,做着姨娘梦。良禽择木而栖,这也无可厚非。倘有偶尔几个性情刚烈,不屑与那些为伍的,又有几个好命的?乱点鸳鸯谱的,比比皆是。上回是鸳鸯,折腾了一番,因有老太太护着,暂得周全。而这回的彩霞,如若无人相助,黛玉可以断定,她定能做出以死拒婚之事。可叹其父母,竟只知见钱眼开,不管不顾之态,令人扼腕。
那彩霞见紫鹃落泪,挣扎着起身,待紫鹃坐到自己床边,反替她拭泪,道:“傻丫头,你哭什么。”见紫鹃仍是流泪不止,又勉强笑道:“你来看我,我心里欢喜的很,也不枉我们素日的情分了。”又指着摊在一旁椅子上的大红嫁衣,道:“后日我便要穿它上路了,你觉着花样儿可好?”
紫鹃思及黛玉所说,又见彩霞这个模样,奈何心里怎样悲戚,也只能强收了眼泪,循循劝道:“我知你心中不满,也知你心高气傲,你有气有怨有恨,我们都知道。俗话说:‘留得青山在’,你说可是不是?”
彩霞喃喃念道:“留得青山在。”怔了怔,却又惨然笑道:“青山何在?”见紫鹃欲言又止,也无心多问,只一字一顿说道:“我只感激上苍,让我好活了这十六年,我可有什么不满的?蒙老太太恩典,我们全家一应周全;蒙太太恩典,我列入上等丫环;如今还蒙太太恩典,我许了一门好姻缘!”那最后一句,竟有咬碎银牙之势。
紫鹃听了,只觉心惊,却不好将计划和盘托出,只得正色道:“你莫将事情想绝了,更无须一事不顺便要寻死,那是痴人做傻事。待你死了,又有何益?不过是令亲者痛仇者快罢了。”
彩霞冷笑道:“亲者?何谓亲?早闻得旺儿之子酗酒赌博,而且容颜丑陋,一技不知,我本以为我爹娘怜我惜我,谁料想一见那来旺两口子拿了聘礼来,全不顾我的死活,只叫那珠宝招红了眼,财帛迷住了心!”紫鹃听到此话,也是一阵心寒。
“我与彩霞说了一夜的话,因姑娘有吩咐,不敢说的太明白,只让她先绝了想死的念头,自有人护她周全。她见我说的恳切,虽将信将疑,也心安些。”紫鹃说完一叹。黛玉点点头,想着有探春出面,此事必不难办,也便回屋坐着,等消息了。
谁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雪雁来告诉说,方才听个路过的小丫头说,二小姐那里吵将起来了。黛玉很是着恼,暗叹道:“所谓厦将倾,必先揭其瓦,裂其墙,总有若干前兆。如今,内乱已起,祸不远矣。”
遂遣了雪雁去找探春,黛玉同紫鹃来到迎春住处。未进门已听到屋内吵嚷之声。黛玉不等丫头挑帘,自个儿掀帘进去,见绣桔一张小脸气得煞白,正和一个媳妇理论;司棋虽一副病怏怏的模样,也是言辞激烈,不甘示弱,三人剑拔弩张,而那迎春,竟自拿了一本《太上感应篇》,倚在床上看,若有不闻之状。黛玉不由啼笑皆非。小丫头们忙报道:“林姑娘来了。”迎春方放下书朝门口看去。那媳妇见了黛玉,不劝而自止了,遂趁便要去。
黛玉坐到床沿问道:“刚才是有什么事?几个人倒像拌嘴似的。”
迎春微微一笑:“没有说什么,左不过是她们小题大做罢了。”
黛玉笑笑,道:“我才听见什么‘金凤’,是说的什么?又听说什么‘没钱只和奴才要’的话,难道是姐姐和奴才要钱使了不成?”
那媳妇还未走,嘴一动正欲说话,绣桔抢先回道:“回林姑娘,因前儿我回我们姑娘,那一个攒珠累丝金凤竟不知哪里去了。我们姑娘听了,竟不问一声儿。我说必是老奶奶拿去典了银子放头儿的,姑娘不信,只说司棋收着呢。我便问司棋,司棋虽病着,心里却明白。我去问她,她说没有收起来,还在书架上匣内暂放着,预备八月十五日恐怕要戴呢。我说我们姑娘就该问老奶奶一声,只是脸软怕人恼。如今竟怕无着,明儿要几位姑娘都戴时,独咱们不戴,是何意思呢。”
黛玉道:“这话有理。”又对迎春道:“二姐姐既没和她要,自然是我们和她要了?你叫她进来,我倒要问问她。”
迎春笑道:“这话可笑。你们又无关碍,又何苦来管这样的闲事?”
黛玉笑道:“这倒不然,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。我不听见便罢,既听见,少不得替你们分解分解。咱们虽不理论那些钱财小事,但这那金凤是贵重物件,竟无了踪影,现在不查个水落石出,将来若太太问起,可如何应答呢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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