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0章 宣判(2/2)
一名书生说:“达士者,达乎死生之分,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。”
他摘下自己胸前的院徽,上前放到了案桌上。
“新郑书院学生杨万名,愿押上我的功名和前程,为沈慈作证:陈赋长期欺凌,陈掌院失职无教,才导致了今天的惨剧,请大人明鉴!”
另一名书生也上前,摘下院徽。
“新郑书院学生王彬,也愿作证。”
“新郑书院学生孟子谦,也愿作证。”
……
众书生一个一个上前,摘下院徽,目光灼灼,昂首肃立。
陈赋脸色难看,陈掌院预感不妙。
潘樾说:“现在人证物证俱全,陈赋,你如何解释?”
陈赋气急败坏,喊道:“你们这群贱民没错,是我打的沈慈,是我逼着他进的鬼林,那又怎样?”
此言一出,杨采薇跟潘樾对视一眼,陈赋终于认罪了。
陈掌院拉了拉陈赋的衣袖,试图阻止,陈赋却不管不顾,吼道:“怕什么啊爹,您是掌院,整个书院都是咱家的,我不过是找点乐子而已。说我谋杀,沈慈不是好好的站在在这里吗,人又没死,你们能治我罪吗?”
“能啊。”
潘樾淡淡地说,陈赋一愣。
“陈仵作,抬上来吧。”
两个衙役抬着沈慈的尸骨上来,众人不解看着。
当时在客房,杨采薇忧虑地对潘樾说:“现在陈赋醒了,陈掌院定不会放过沈严,我们就真的只能看恶人得意吗?”
“现在除了县衙里的人,没人知道后山那具尸体是沈慈,也没人知道现在县衙里关的是沈严。”
“大人的意思是?”
“就让沈严把这出偷梁换柱演到底。”
大堂之上,潘樾下令:“陈仵作,念验尸报告。”
“是!这是在新郑书院后山悬崖下发现的尸体,死者男,十九岁,死亡时间为一年前,死因为窒息,经确认,是新郑书院书生沈慈。”
此言一出,举座皆惊。
陈赋大惊失色:“不,不可能,他是沈慈,那他……他是谁?”
潘樾淡然:“那就让他自己来告诉你吧。”
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严身上。
“我叫沈严,是沈慈的胞弟。我生来就与虫为伍,就连亲生父母都视我为不祥,避之不及。唯有哥哥,是我从人身上获得的唯一温暖。直到我闯下弥天大祸,哥哥远走禾阳求学,我便偷偷跟着他,一直躲在书院后山。可我没想到,我哥那样一个好人,连虫子都不会踩死的人,却被你们这群恶人,凌虐至死。我偷偷埋葬了我哥的尸体,以他的身份回到书院,因我目盲,无人察觉。你们杀了我哥,就该为他偿命!”
众人听完沈严的讲述,唏嘘不已。
陈赋惊讶,恍然,随之愤怒大喊:“你们害我!潘樾,你竟然为一名死囚隐瞒身份,跟我使诈?”
潘樾冷笑:“诈?我全程有说过沈慈的名字吗?陈公子,是你自己太蠢了。”
陈赋愣住,潘樾又说:“更何况,对于你这种奸恶之辈,使点诈又如何。”
陈掌院见场面失控,赶紧服软求情:“潘大人,赋儿年幼无知,是我这个做爹的疏于管教,还望潘大人手下留情,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。”
潘樾笑道:“好。”
陈掌院一愣,只见潘樾收了笑容,一拍惊堂木。
“根据大晋律例,陈赋杀人,偿命,不赦。即刻下狱,秋后问斩!”
陈赋这下真的知道害怕了,浑身瘫软,刘捕快等几个衙役上来,押住陈赋。
书生和百姓们看着,大快人心。
陈赋哭嚎:“爹,救我,救我啊爹!”
沈严看着这一幕,再看看潘樾,眼中不再是冷漠疏离,而充满了感激和欣赏,
陈掌院眼睁睁看着陈赋被拖走,束手无策。
潘樾看向沈严,说:“沈严,你以虫复仇,于法不容,但其情可谅,判你终生囚禁不得释放。”
沈严由衷地作揖:“草民知罪,谢过潘大人。”
宣判结束,雨已经停了,县衙外围观的百姓们已纷纷散去。
一个四岁的女童骑在父亲的脖子上,问:“爹爹,那个哥哥说,达士者,达乎死生之分,则利害存亡弗能惑矣,是什么意思啊?”
父亲柔声道:“意思就是说,读书最重要的是要懂得真正的大义,人一旦想明白了真正的大义,就会变得勇敢,什么利害关系都不能迷惑他,也不能吓退他。”
“哦,那我将来也要做个懂得真正大义的人。”
天边的太阳从乌云里钻出来,将天空染成一片金黄,女童惊喜地喊:“爹爹,你看,太阳出来了。”
父亲欣慰地看着天空,说:“是啊,太阳出来了。”
县衙死牢的窗口,也透进了一丝天光。
沈严虽然看不见,却伸出手去感受着阳光的温度。此时,窗外传来了整齐的读书声。
数十名新郑书院的书生坐在外面,正在朗声诵读:
“良弓难张,然可以及高入深;良马难乘,然可以任重致远;良才难令,然可以致君见尊。是故天地不昭昭,大水不潦潦,大火不燎燎,王德不尧尧者,乃千人之长也……”
杨采薇和潘樾远远看着。
杨采薇叹息一声,说:“我虽然能理解沈严的所作所为,但他实在太傻了。为了报仇搭上自己的一生,却不知他的人生要比那些恶人珍贵的多。”
“每个人都会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,或许留在这里,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平静。”潘樾说。
杨采薇点了点头,潘樾又问:“对了,你是怎么说服那些书生站出来作证的?”
“没什么,我只是让人在他们窗外念了念书。”
“就这么简单?”
“就这么简单。其实沈严说得没错,人没有那么伟大,有的时候比虫子还要渺小,因为顾及自己的利益,所以会懦弱,会动摇,会犯错,可正因如此,他们为了正义,奋不顾身的勇敢才更加可贵,不是吗?”
潘樾看着杨采薇,只觉得她在阳光下闪闪发光,心中涌起赞赏和爱慕。
他心想,等查明了一切,我是不是应该尊重你的心意,放你走……
不,这样的你,我绝不会放手。
杨采薇一转头,就见潘樾笑得一脸灿烂,问:“你在笑什么?”
“没什么,雨过天晴,心情大好。”他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