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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2章 红绡香断之三【湘妃怨】(1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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幽人独徘徊,往事只堪哀。数残更,谁解愁怀?昔日痴狂今又是,泪易落,眉难开。是非何须猜,成败问心来。此生情,细剪轻裁。一缕箫声明月里,风盈袖,月上腮。

颦如深深吸了一口气,拉了拉披在身上的丝绒披风,将低沉在书案上的头轻轻抬起,从兰藻斋圆月窗前望去,夜色凄迷,凉风习习,窗前的已是白皑皑一片雪原,却已是岁末季节了。

而那书稿,却已渐至收获之期矣。

三生石上的故事仍旧一片凄迷旖旎,宝黛之情痴情怨,就让这仙界天音作为总起之源吧。那孤女只身入贾府的谨慎小心,恍若前世的自己,那情景历历在目,而自己凤凰浴火,泪洒千行!那黛玉啊,诗意的存在、诗意的消亡,纵情任性地爱过、活过、痛快淋漓地抛洒着全部泪滴,纵是魂归之日,亦有何憾!宛馨泉下有知,亦应含笑了!

苦情悲情者,实为宝钗也!如此山中高士、停机之德,却不过换来他宝玉“纵然是齐眉举案,到底意难平”的幽怨,承受着“焦首朝朝还暮暮,煎心日日复年年”的煎熬,爱着却不被爱,梦着却在梦外,永远是最用心最用力的努力,却依然冷冰冰“金簪雪里埋”。子钰原本是那典雅庄重之人,子矝何尝不是品格端方之性,却一个挣扎与血污间魂销香断,一个沉沦与孤寂中枯木死灰,想那世间女子,要着德容功貌何用哉!徒剩下春荣秋谢花折磨。

可卿,兼美之性、兼美之情,是不是注定了凄苦惨烈?何必让这悲情女子收束全篇,便将她作为源头起点,让那花柳繁华地、温柔富贵乡全然凝固在她的血泊之上,让那贵妃的升迁荣华在她的梦里指引,是不是才是生命最真实的层面?天香,当日怀抱中的婴儿,却原来是情天情海幻情之身!

元春,迎春,探春,惜春,贾家的千金小姐,贾家的纯美情愫,亦不过是原应叹息的命运。赫赫尊贵也不过是“一声震得人方恐,回首相看已化灰”的爆竹,但不知那深宫中如今荣华正好的曹颖,会不会哪一天风波突起、无常又到?柔弱温婉的闺阁佳人,被中山狼无情吞噬,落了个镇日纷纷乱的哀叹,叹芳魂艳魄,一载荡悠悠。曹顼表姐在记忆中已然模糊朦胧的身影,唯泪痕尚新……

如果当真有那“英豪阔大宽宏量,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”的豪爽湘云该多好,且给她个“厮配得才貌仙郎,博得个地久天长”的完美结局,且让这浸满血泪的字里行间,尚能有些令人温暖的欣慰,怕只怕“云散高唐,水涸湘江”又是如影随形。子佩,你即已挣脱樊笼、远离宫墙,缘何仍是命薄之人?

“机关算尽太聪明,反算了卿卿性命。生前心已碎,死后性空灵。”女子无才便是德吗?还是,女子必当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杀伐决断、才干作为?李桐的丹凤三角眼、柳叶吊梢眉清晰醒目地晃动在面前,仿佛那含春粉面、巧笑朱唇一如当日的威势赫赫,转眼间灯枯油尽、尸骨已寒。

“问古来将相可还存?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”,但不知这浅显易见的道理那孀居富贵地、满目圣贤心的李纨懂也不懂?是真的始信“善恶到头终有报”,还是不计较“枉与他人作笑谈”?马绾确已是教养儿子成材成器、终于不负了这许多年的良苦用心,只是莫应了那“如冰水好空相妒”“昏惨惨黄泉路近”的结局吧!

贾府,那座建设在悬崖之侧、松土之上的大厦,终于刹那倾颓、家破人亡、白骨如山、食尽鸟投林,只落地白茫茫大地真干净!

宝玉呢?宝玉将流落何方?宝玉将情何以堪?

颦如的心似被针扎般痛楚起来。那落魄颓唐痴王孙、那翩翩浊世佳公子,那重叠着胤礽与若容的永远遗世独立、横而不流的身影,那天然一段风骚、平生万种情思的嘴角眉梢,竟一次次令颦如心为之碎、神为之伤,笔下千钧,却实不忍写下他的一分悲苦。

这覆盖在坚硬的冰层下,仍是汩汩流淌的泉。

看破的,是世间流水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无法阻挡的命运,看不破的,是心底那落花般扶摇而下飘然而飞的缠绵不尽的情痴,厚地高天,堪叹古今情不尽,痴男怨女,可怜风月债难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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