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登州城破(三)(2/2)
一帮亲戚也正在吃喝。内八角外圆形桌子,向门正座坐着张可大,陈新薄坐在左手首座,张可道坐在右手首座,陈良谟和张可度分左左右下席作陪。
陈新薄是张可大发妻陈氏的族中堂弟,陈良谟是陈氏的同父异母的亲弟,只是双方年龄差距十余岁。陈新薄则与张可道年龄相仿。
张可道是张可大的堂弟,可大年长其三岁,张可度是张可大的一母同胞的三弟(另有二弟张可仕和四弟张可久,此时正在南直江宁家中就学)。
陈新薄多闻善谈,多讲一些奇闻异见笑话;张可道明睿寡言,偶尔插上一句;陈良谟年轻活泼,最佳捧哏;张可度谦虚木讷,负责倒酒布菜;张可大坚毅果敢,极少出言,但是满面春风,好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。
张可大系万历七年己卯出生,时年已五十三岁了。张可大的父亲张如兰就是一员儒将,能文能武。琴棋书画无所不精,盗抢棍棒无所不晓。
张如兰在军中病逝后,年轻的张可大做起了家中的顶梁柱,袭父锦衣卫世职出身,以锦衣卫之职转入军中为官。从瓜州治盗,到身为高肇参将参与平黎之战,到舟山建功、馈赠百姓“张公闸”,到山东平定闻香教乱,到北京勤王,到东江平贼……
经过三十余年的拼杀,大小百余战,身受十余创,才成为一镇挂印总兵官。前些天朝廷将他升职为南京右都督,是为正一品大员,提督南直隶池河、浦口两军。
本来已经准备上任了,但是突然遇到叛军攻城,被孙元化奏请留下辅助防守。只是后面两人的意见分歧越来越大,关系才变得离疏起来。
张可大治军严格,恩威并施,待百姓亲如家人。时人道戚少保之后,最为受民爱戴之武将。
开始气氛一片活跃,众人都喝了一些酒,可是谈到实事,张可大不禁双眉紧锁。
陈新薄行走江湖日久,素来江湖义气深重,此时入口七八杯酒,脸已红扑扑的,张口问到:“有句话憋了很久了,不知观甫兄当初为何一定要杀那许汤?”。
张可大,字观甫。
张可道想拦可是已经拦不住了。张可大眼神落寞。
陈新薄继续说道:“李成作为闻香教余孽,欺男霸女,享受供奉却坏事做尽,受伤被俘,为了给朝廷交差,杀就杀了,没啥可说的。可是那许汤,虽然身在闻香教中,但是身为神医,向来是不论是否为教中之人,都是一律平等相待,治病救人,活人无数,功德无量。投诚后又帮助官军招抚数千百姓,实属立功,你为何不向朝廷奏明此中隐情?”
张可大眼神迷离,眼前仿佛又浮现出三年前,那个眉眼含笑,犹如仙人一般的神医许汤,含笑赴死的场景。张可大有多处箭伤,一到阴雨天就会很疼,许汤妙手,针灸出手三两下就可以减轻很大痛楚。可是许汤不知道是如何得罪参将吴安邦的,吴安邦以一千余闻香教老幼妇孺的生命为要挟,索要许汤。加上朝廷旨意到达,张可大无奈,只能当着吴安邦和朝廷使者的面,亲手送走了曾经有过短暂友谊的好友。
许汤笑着引颈受戮,是他亲手用利剑砍掉了许汤的人头。
而为了警示闻香教余孽,在众多警衣卫的注视下,当时行刑时,刚满十二岁的许汤独生女许嫣和母亲李氏正站在人群中间,为了自保,满脸涂的都是锅灰,但是眼泪却如断线的珍珠,不停掉落,许嫣紧咬嘴唇,握紧双拳,指甲都嵌入肉里,双手变得鲜血琳琳……李氏痛苦地拉着许嫣的衣角,摇着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。
虽然张可大挽救了一千余百姓的生命,虽然他自己出资遣散了这一千老弱妇孺,可是确实是他亲手送走了许汤,赖不掉的。真是有苦难言,并不是大家都了解内情的。
三年来,远方的亲友都不理解,他也不能过多解释。
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。
张可大喃喃的进入梦乡。
众人散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