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5章 自作聪明和巧合事(2/2)
不过朱元璋也是真的想换回廖永安,所以和张士诚谈条件。
这谈判本是坐地起价,就地还钱。朱元璋狮子大开口让张士诚投降,等着张士诚还价时,张士诚却得到张士德让他投降元朝的信,张士德还“饿死”了。
于是张士诚投降元朝,廖永安之事也不了了之。
季仁寿眉头紧皱:“以主公谨慎,张士德怎会有机会向张士诚递信?再说这饿死……若主公不愿让张士德饿死,张士德没那么容易死吧?”
朱升看了廖永忠一眼,道:“所以也有人猜测,张士德是被主公斩杀。”
季仁寿摇头:“不可能。张士德活着,可比死了有价值多了。”
朱升道:“谁知道呢?总之就是张士德死了,张士诚得到张士德的信后向元朝投降了。”
当时张士诚骂朱元璋逼死他弟弟,朱元璋骂张士诚自导自演……这一段无头公案,怕是永远也扯不清,将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中任人猜测。
而廖永安被放出的希望,也渺茫了。
听了这段往事,季仁寿终于明白朱升话中的含义。
廖永忠以为朱元璋已经放弃营救廖永安,甚至当年张士德可能就是朱元璋杀的。所以他才会想要偷偷接触陈标,借用陈标的聪明和陈家的力量,看能不能私下做些什么。
廖永忠此举并不是背叛朱元璋,反而是自作聪明,以为不揭穿此事,自己私下行动,就能保全朱元璋的脸面和品德——放弃营救被俘虏的将领,可不是什么好名声。
但廖永忠此举无论成功失败,被他人得知后,岂不是坐实了朱元璋的错处吗?
季仁寿十分无奈:“你怎么……唉,特别是事关主公名誉的事,你以后别自作聪明!”
廖永忠耷拉着脑袋:“是。”
朱升道:“据我所知,主公每年都会写信给张士诚,希望张士诚放回廖永安。只是他们因张士德之事交恶,张士诚从不回信。杨宪出使张士诚时,也有贿赂张士诚手下官吏,让他们厚待廖永安。只要张士诚不称王,还在给元朝名义上管着,廖永安就会无事。我们还有时间。”
廖永忠抱拳哽咽:“是!”
看到廖永忠哽咽的模样,朱升有些不忍心了。他叹着气,又提点了一句:“你以后有什么麻烦事,宁愿去打扰主公,也不要打扰标儿。”
廖永忠再次抱拳答应。
朱升不知道廖永忠是否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。他也只能说到这份上了。
朱元璋和朱亮祖酒过三巡,朱亮祖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一脸,被朱元璋嫌弃地赶走。
他解开衣襟,用袖子扇了扇酒气,道:“和他说好了?”
朱升道:“说好了。”
朱元璋向廖永忠问道:“你听懂了?”
廖永忠擦了擦眼泪,道:“听懂了。”
朱元璋皱眉:“听懂了就赶紧滚。你儿子的事,我会和标儿说。成就成,不成就等。你先找个先生教你儿子认字!”
廖永忠赶紧滚了。
等廖永忠离开后,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,道:“他找标儿的目的是不是不止和入学有关?”
朱升道:“或许吧。”
季仁寿皱眉:“你刚教训廖永忠教训得头头是道,说有事不准瞒着主公。怎么现在你自己在和主公猜谜?这事难道还有主公不能知道的?”
朱升脸色一沉,有点想挥拳给季仁寿一下子。
朱元璋失笑:“还真有事瞒着我?”
季仁寿道:“我们不说,主公也会知道。廖永忠想求标儿出主意,救回他的兄长。”
朱元璋神色一愣,然后平静道:“这样啊。居然想求到标儿头上,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。”
……
朱元璋没打算告诉陈标,廖永忠想找陈标出主意救回廖永安的事。
这等麻烦事,朱元璋集齐麾下所有将领谋士都想不出办法,朱元璋不认为陈标有办法。
但他没想到的是,他在元帅府“审问”廖永忠和朱亮祖时,陈标也在说廖永安的事。
朱元璋有一个心腹叫杨宪。
杨宪不仅经常被朱元璋派去出使张士诚和方国珍,时常被扣留又总能找到机会脱身,是个优秀的使臣人才,还是朱元璋的“检校”头子。
元以后的检校只是掌管文书的普通低级官员,但杨宪这个“检校”干的却是唐时检校的活,即情报头子和督查头子。
放在明朝中后期,杨宪的官职就相当于锦衣卫指挥使了。
无论是出使还是情报都需要大量的钱财,朱元璋偷懒,直接让陈标和杨宪对接,所以杨宪还客串了一把陈家的“商人”,和陈家其他人一起在各地开辟商线。
作为检校头子,杨宪自然也是知道陈标真实身份的。因朱元璋让他事事禀报陈标,并可以直接按照陈标吩咐做事,陈标倒像是一众检校实际的首领了。
此次杨宪出使张士诚,惯例被张士诚扣留后用金银脱身,带回来一个紧急的消息。
朱元璋还在大帅府,杨宪便先把消息告知陈标了。
陈标给杨宪递过去一杯蜂蜜冰沙润嗓子,顺便消一消秋老虎的余威:“张士诚又要称王了?他脑子贵恙?”
杨宪抿了一口蜂蜜冰沙,凉得打了个激灵,笑道:“他麾下的谋士们也觉得他脑子有病,纷纷劝说。但张士诚似乎决心已定。”
陈标摇头晃脑:“搞不懂。”
张士诚在可以保持独立的时候投降元朝,向元朝送粮;现在他地盘缩水,朱元璋灭掉陈汉后逐渐强势,该是他苟着的时候,他倒是又要称王了。
这不是有病吗?
杨宪叹气道:“张士诚自取灭亡,对我们是好事。只是……唉,可怜廖将军,恐怕凶多吉少了。”
陈标知道廖永安的事。
廖永安被俘虏的时候,陈标已经记事。之后杨宪用来给廖永安买待遇的钱,又是陈标批的。陈标对廖永安的了解,比他弟弟廖永忠想象中多得多。
甚至陈标通过杨宪,还和廖永安对过话,指导廖永安如何在张士诚面前凸显自己的英雄气概,获得张士诚的尊敬,以得到更好的待遇。
在陈标的努力下,廖永安虽然说是被囚禁在牢中,但待遇就像是被软禁一样,生活并不差。
“也不一定。”陈标道,“说不准这是接廖永安将军回来的契机。”
杨宪激动道:“大少爷可有办法?”
陈标道:“算不上多好的办法。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,总归什么都要尝试一下。张士诚要背叛元朝重新自立为王,以前因为元朝残暴所以反抗的理由已经说不通,他现在的名声就是背主自立的小人。我们可以给他一个理由,让他能光明正大地称王,甚至还能留下对他失望的幕僚。”
杨宪双手捧着冰沙,又啜了一口,缓解自己紧张的心情:“大少爷的意思是……”
陈标老气横秋地耸肩摊手:“当年张士德之事,主公说是张士诚为了投降元朝派人谋杀他弟弟,张士诚说是主公忌惮张士德所以斩杀了张士德,怎么就不能是元朝为了挑起同是起义军的张士诚和主公的纷争,下手暗杀张士德,然后借张士德的名义让张士诚投降元朝呢?”
杨宪皱眉:“这……这以前也有人说过,但张士诚不信啊。”
陈标道:“他当时不信,是因为高邮之战太过惨烈,让他再也不想被大军围剿,所以内心倾向于投降元朝,偏安一隅;现在他要反叛元朝自立为王,他就应该信了。”
杨宪沉思了一会儿,重重点头:“大少爷言之有理!”
陈标接着道:“再者,难道他不希望他弟弟成为英雄吗?高邮之战如此惨烈,他麾下将领和跟着他的百姓几乎死光,元朝和他张士诚有血海深仇。张士德参与了此战,理应与元朝也有血海深仇。张士德因一己之私,不肯投降朱元璋,便撺掇张士诚向元朝投降。那些跟着张士诚一路拼杀过来的老将领们如何想?”
杨宪嘴角耷拉道:“谁知道是不是张士诚让张士德替他背上了这个污名?”
陈标的神情略带冷漠,道:“是不是不重要,重要的是张士诚要如何选择。他既然想重新当吴王,又不想被人说成背主的小人,这个是一个很好的借口。”
杨宪叹气:“的确如此,只要张士德是元人害的,张士德的书信是元人伪造的,那么张士诚现在背叛元朝重新自立为王,就是为弟弟报仇。”
陈标道:“同时,他弟弟撺掇他背叛和他一起起义而战死的兄弟们,接受元朝招安的污点,也可以一并被洗清。要举起这一杆道德的旗帜,只需要主公一点小小的配合。”
只要朱元璋也宣布“找到元朝暗害张士德的证据”,张士诚就能顺理成章自立为王了。
如果朱元璋和张士诚之间的“弑弟之仇”解决,张士诚为表诚意,把朱元璋被俘虏的将领送还,不是理应之举吗?
同时,朱元璋在诸全州与吕珍鏖战时,俘虏了不少张士诚的人。朱元璋把这些俘虏送还给张士诚,也算是全了张士诚的脸面,是名义上的“俘虏交换”了。
以陈标对朱元璋目前处事风格的了解,朱元璋会同意。
杨宪激动道:“此事大有可为!我明日就出发!”
陈标摇头:“先等等吧。我先请宋先生向他的师弟写封信。我想宋先生的师弟陈基定也和宋先生一样,是真正的有才之人。他一定知道名声对张士诚有多重要,会帮着我们劝说。”
陈标想了想,皱眉道:“我再求求季先生,不知道季先生能不能给他的师兄师侄写信。”
施耐庵师徒二人似乎在张士诚麾下地位挺高。
杨宪道:“那我就静候大少爷佳音。”
陈标再次老气横秋道:“回去好好过个中秋,中秋后再去出使。”
杨宪笑道:“好。”
杨宪将所有情报告诉陈标后,没有等朱元璋回来,便直接离开。
他知道,情报告诉陈标就行了,不需要重复一遍。陈标会一五一十地转告自家主公。
朱元璋心事重重回来后,陈标将杨宪的文书递给朱元璋,说了如何尝试救回廖永安一事。
陈标感叹道:“张士诚称王,既是廖永安将军的死劫,也是他唯一的生机。”
朱元璋神思恍惚。
半晌,朱元璋抱起陈标,泪眼汪汪:“儿子……”
陈标满脸嫌弃:“干嘛干嘛?怎么突然这副表情?”
“没什么?”朱元璋压抑着心中复杂的情感,把陈标抱在怀里使劲挼头发。
陈标怒吼:“干嘛干嘛!找碴啊!放手!不要搓我脑袋!头发都被你搓没了!”
朱元璋哽咽道:“再搓一会儿,就搓一会儿。”
陈标使劲挣扎:“叫你住手!”
朱元璋牢牢把陈标按住:“就搓一会儿,标儿的脑袋真好搓。”
陈标气得头顶的小鬏鬏快炸毛了:“你是撸猫撸狗吗?咱家有陈狗儿陈猫儿,你去撸他们!”
朱元璋立刻露出嫌弃的神色:“不去。”
陈狗儿陈猫儿正是喜欢乱拉屎乱撒尿的幼童时期,身上每日换洗也带着一股子屎尿味,朱元璋嫌弃极了。
朱元璋挼了陈标许久,把陈标挼地奄奄一息后才松手:“标儿,等廖永安被救回来,就让廖永安在咱们家里住一段时间,把他身体养好了再让他回廖家,好不好?”
陈标有气无力道:“我无所谓,你说了算。”
朱元璋笑了笑,道:“他是水军大将。坐了这么久的牢,恐怕身体无法再带兵打仗。但你不是想要出海吗?他帮你培养一帮出海的护卫,应该还是做得到。”
陈标皱眉:“啊?让主公的水军大将军给我培养出海的护卫?亏你想得出来。你说这大话,主公会同意吗?”
朱元璋道:“主公肯定会同意。主公对出海很感兴趣。”
陈标道:“那你和主公说去吧。如何救回廖永安,你也和主公说去。我只负责出主意,不负责执行。”
陈标挥舞了一下小爪子。
回到应天了,他就只负责指手画脚。干活是他爹陈国瑞的事!
回家真好啊,标儿躺平中。
朱元璋道:“当然。”
陈标道:“对了,杨叔叔老在外出使,家中又无长辈管教,只一幼弟管家。我看他弟弟整日不学无术,不如来我们应天小学打杂,我能帮杨叔叔看着点。”
杨宪为陈标做事,陈标便把杨宪划到了半个自己人的圈子里,自然管一管杨宪的私事。
朱元璋道:“我明日就和杨宪说。对了,城中有许多将领想让孩子入学,但入学季刚过,他们等不及明年了。”
陈标没好气道:“哦,好。那就中秋节之后公开补招一次。哼,之前他们不肯把孩子送来,现在发现我这么厉害,他们就赶着送孩子来上学,连半年都等不及了。我就该让他们急一急,多等一等!”
朱元璋刮了刮陈标的鼻子:“就这次。这次他们不抓紧机会,以后不会再给任何人优待。”
陈标伸长手也刮了刮朱元璋的鼻子,礼尚往来:“呵,你说话不算数。主公如果下令,我还能拒绝?”
朱元璋开玩笑:“我会和主公据理力争,他不同意,我就和他打架!”
陈标嫌弃道:“然后像徐叔叔说的那样,让主公求你别受伤,以免耽误工作吗?”
朱元璋沉着脸道:“总有一天,我要踹死他!”
陈标敷衍道:“哈哈哈,爹努力。”
……
“阿嚏!”徐达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,然后道,“肯定是主公在骂我!”
刘基一边写信,一边头也不抬道:“那一定是你活该。”
徐达道:“你写什么?在马背上就开始写,小心摔下去。”
刘基道:“老马识途,没听过吗?”
他草草写完信,吹了吹墨汁,把信递给徐达。
徐达疑惑:“你写的信,给我看什么?”
刘基道:“让你看你就看。”
徐达接过书信。
书信只有寥寥几行,全是讽刺之语。
总结一下,就是刘基对施耳说,你主公名声臭了,你这个谋士不行,身为师弟的我看不下去了,我给你出个主意,让你主公能风风光光背叛元朝。还记得玄武湖畔的张士德吗?
徐达眼皮子跳了跳:“你这计策真……罢了,能救回廖永安,就是好计策。”
刘基懒懒抬眼:“这计策可不是我出的,而是标儿出的。标儿得知张士诚要称王后,立刻就让杨宪抓住这个机会,救回廖永安。不只是我,我师兄和宋景濂也被标儿说动,写信给张士诚麾下的谋士了。”
徐达立刻改口:“标儿果真神机妙算!此计妙不可言!”
刘基:“呵。”
和主公一个德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