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1章 时来天地皆协力(2/2)
李崇明心下志得意满,故作样子道:“陈兄弟何必客套”
“诶此为应当应分,李兄莫要推拒。”
当下送别了詹光、单聘仁,陈斯远正要引李崇明四下游玩,谁知那李崇明却道:“二位先生作陪,前两日领了我往京师游逛了一番。这京师气象自不相同,只是瞧来瞧去只是寻常。莫不如咱们兄弟今日把酒言欢,来个一醉方休”
陈斯远正求之不得,哪里会推拒当下吩咐小厮庆愈置办酒菜,少一时便在房中吃喝起来。
陈斯远耐着性子奉承几句,那李崇明果然丑态毕露,寻常典故都说不出出处,偏要卖弄学识。少不得过后还要陈斯远来捧哏。
待酒过三巡、菜过五味,那李崇明憋闷不住,道:“枢良不知,我此番来京乃是为着一桩要紧事啊。”
陈斯远心下一惊,暗忖这位莫不是嘴快,说给詹光、单聘仁了
于是正色道:“哦李兄,这等大事可曾与那二位先生说过”
李崇明道:“事关紧要,我岂会口无遮拦二位先生乃清雅之人,我等说的自然是风雪月。”
陈斯远暗自松了口气,笑着道:“原来如此,却不知李兄所为何事”
李崇明正要卖关子,忽而想起那金刚经便是陈斯远带来京师的,这才叹息道:“若是旁人,便是打杀了我也不肯说的。既是枢良来问,愚兄倒是能说一说。”顿了顿,压低声音道:“我此来,便是为着那金刚经。”
陈斯远眯眼笑道:“李兄也知那金刚经献给燕平王了”
“嗯……嗯”李崇明霎时间瞠目,不禁哆嗦道:“你,你说什么”
陈斯远故作纳罕道:“李兄不知大嫂子得了那金刚经真迹,握在手中生怕为那有心人算计,思来想去,干脆托付我将此物献给了燕平王。”
“这……这这……”
陈斯远道:“李兄不知,王爷得了此物如获至宝啊,单场便要赐下银钱来。谁知大嫂子说此物留在其手中乃是招灾惹祸的源头,只推辞不受,只求了王爷一个承诺。”
“这……妹妹糊涂啊!”
眼见李崇明痛心疾首,陈斯远也一拍大腿蹙眉道:“可不就是大嫂子非要保举李兄去做那劳什子王府清客……啧,区区一个清客,哪里比得了白的银钱实在”
“啊”李崇明一愣。
就听陈斯远蹙眉道:“我心下费解,忍不住追问了大嫂子一番。谁知大嫂子却说,李兄一心入仕,奈何为李祭酒拘束,这些年一身本事不得施展。她心下看不过,又念及李兄不曾为官,这甫一得了官身难免没有根脚。这才求了王爷首肯,先行去王爷府中为清客,待过后再去谋个官身。”
李崇明细细思量,好似没毛病不少落魄举子都曾去过权贵人家为清客。便有如那傅试,早年也是贾政门下清客,如今不也成了六品推官
那荣国府如今已是昨日黄,哪里比得了燕平王权势显赫这来日若是得了王爷钟意,岂不要平步青云他也不奢望入阁拜相,只求做一任知府便好。
想到此节,李崇明便道:“妹妹糊涂啊,这等事儿怎么不提前与我说这,早知如此,启程前我就该将素日里的文章一并带着,免得来日王爷不知我的能为。”
呸!你哪儿来的能为!
陈斯远便道:“常言道虎父无犬子,有李祭酒教导,李兄的学识自是极好的。且王爷如今想要的是能办事的人手,说不得李兄去了,立时就能得大用呢!”
“哦还有此事”
陈斯远耐着性子颔首,又道:“昨日大嫂子下晌来寻我,因知晓我与燕平王有旧,便求我来日引李兄去王府。这……却不知李兄何时得空”
“我随时都行啊。”
陈斯远道:“不急,王爷这些时日也忙得很,待我明日见了王爷,再定下时日引李兄去见王爷。”
李崇明大喜,不迭道‘好’,欢喜得手足无措,干脆与陈斯远连连对饮了几杯。不过辰时过半,陈斯远不过熏熏然,这老兄就将自个儿灌多了。
陈斯远无法,只得打发其随身小厮与庆愈一道儿将去搬到床上。他心下暗自思量一番,这才离了江苏会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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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斯远也没走远,因着饮了酒,干脆在左近寻了个茶楼醒酒。这大话说出去了,虽说能拖延一些时日,却不好一直拖延下去,总要硬着头皮往燕平王跟前禀报一番。
如今内府钱庄、票号还不曾铺开,料想燕平王定然财用匮乏。若不行,寻了李纨献上一万两庄票,也不知能不能得个清客位份;再不行,那就鼓动燕平王将那期货行现在松江、广州搞出来。
左右陈斯远拿定了心思来日要走清贵路线,这等‘与民争利’的‘馊主意’莫不如让燕平王顶缸。
待醒了酒,又佩了香囊遮掩酒气,陈斯远这才往燕平王府而来。
到得地方,他也不敢先见燕平王,寻了门前侍卫求见王府典膳正丁道隆。
王府侍卫知燕平王信重陈斯远,当下也不推脱,打发了人往内中通禀。少一时,那丁道隆纳罕而来,请了陈斯远到偏厅落座,不禁问道:“陈孝廉寻咱家可是有事”
“正是,敢问典膳正,这王爷身边儿的清客……可有什么说法”
丁道隆闻弦知雅意,不禁笑道:“陈孝廉是想给友人谋一桩清客的差遣好说,王爷早年性子惫懒,最喜风雪月,这擅作诗词者,自然得王爷之意。不过自打王爷掌了内府,因庶务繁多,这手下清客难免要有一些能办实事的。却不知陈孝廉那友人——”
陈斯远道:“惭愧,我那友人一无是处。”
丁道隆眨眨眼,没听明白:“陈孝廉莫不是在耍咱家呢”
陈斯远哭笑不得道:“典膳正不知,此事还是因着那金刚经而起。”当下略略将因由说了一通,陈斯远苦恼道:“如今那李崇明不请自来,大嫂子不知如何应对,只得求了我来答对。典膳正也知,我不过是一介举人,哪里处置得了这等家务事可放任不管,又实在说不过去……万般无奈,这才想起了王爷。”
丁道隆同样哭笑不得,一时间不知如何回话好了。
陈斯远便试探道:“却不知在下奉上一万两银子……王爷可会同意”
丁道隆板着脸道:“陈孝廉莫非将王爷当做那等无利不起早的市井之徒了”
“啊惭愧,那——”
还不待其说完,忽听得外间传来声响:“慢着,果然有一万两”
话音落下,陈斯远扭头便见燕平王一身蟒袍大步流星而来。
陈斯远与丁道隆紧忙起身见礼,那燕平王却是个不拘小节的,胡乱一把手,只盯着陈斯远道:“真有一万两那这买卖本王做了!”
陈斯远、丁道隆一并愣神,不知这位王爷又要闹哪样儿。丁道隆赶忙过来道:“王爷,您这——”
燕平王叹息道:“今日何可华那厮弹劾本王早年挪用户部银钱一万两有奇,皇兄抹不开颜面申斥了一番,责令本王月内补足……呸,本王那银子都用出去了,哪里还有多余的”
那何可华为左都御史,最喜弹劾勋贵以沽直卖名。
丁道隆纳罕道:“何大人王爷不是前日——”
燕平王急眉赤脸道:“快别提了!前日本王因公务与其吃过一顿饭,本想略略交好,谁知转头儿这厮就将本王给卖了!丁道隆,你寻几个妥帖人手,抓几个积年的大蛤蟆,嘴里塞了椒绑上,夜里丢何家去……呸!敢让本王出丑,姓何的你也别想好过!”
陈斯远暗自记下,心道这招数……这是王爷能用出来的招数
此时燕平王又道:“陈枢良,说定了一万两银钱,那李崇明就算一无是处,本王也开一份米粮。一万两,本王三日内就要见到。”
陈斯远紧忙应下,又生怕触了燕平王的眉头,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声儿。听王爷骂骂咧咧好半晌,这才将其打发出了王府。
待起码回转荣国府,为防夜长梦多,陈斯远拿定主意,过会子见过李纨便将一万两庄票奉上。
心下又不禁感叹,真真儿是时来天地皆协力啊,自个儿还琢磨着如何说服燕平王,不想燕平王就被人给弹劾了,急需银子填窟窿……这事儿上哪儿说理去
得意过后,又暗自惊醒,叮嘱自个儿往后万不可心存侥幸。尤其是那四年后的春闱,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啊。
若能一次中的,自是极好的。料想那会子荣国府合该败落了,他趁势而起,说不得便能搭救了几位妹妹呢;若名落孙山,想要搭救诸姊妹,只怕就要费上一番心力了。
闲言少叙,陈斯远赶在午后回返荣国府。到得清堂茅舍换过衣裳,急急往稻香村来寻李纨。
谁知方才转过沁芳亭,迎面便撞见了平儿。
“远大爷!”
平儿面上咬着下唇,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。陈斯远上前见过,纳罕道:“平儿姑娘寻我有事”
平儿颔首,四下观量一眼,往翠嶂方向一引,道:“还请远大爷移步。”
陈斯远颔首,随着平儿到得翠嶂左近,那平儿方才道:“我们奶奶料定前一回发癔症,乃是遭人暗算所致。我不敢欺瞒,便将那鬼画符说了出来。谁知奶奶先是笃定必是赵姨娘所为,随即又见彩霞行至迥异,便猜想乃是彩霞将那物件儿塞在了枕头里。”
啧,凤辣子果然是宅斗好手。何谓宅斗好手自然是论心不论迹,她与宝玉遇害对谁最有利,那便是谁下的毒手。
陈斯远道:“原来如此,二嫂子果然厉害。”
平儿求肯道:“远大爷不知,我们奶奶素来没顾忌,此前那位瑞大爷……总之还请远大爷帮着劝说一二,免得我们奶奶下了毒手。”
陈斯远不解道:“以德报怨,何以报德,以直报怨,以德报德。若不是我侥幸勘破玄机,二嫂子便是留得性命在,只怕也要大病一场。怎么平儿姑娘这话反倒向着外人”
平儿摇头道:“若依着我,这等起了歹毒心思的,只管打发出去便是。奶奶却想害她一辈子……”
陈斯远道:“那也是其人自作自受……我知平儿姑娘良善,只是这良善也得分时分人啊。”
平儿眼见说不通,便叹息道:“许是我心软,实在见不得这等惨事。”
陈斯远便思量道:“不过平儿姑娘有一句话没错……只是个小丫鬟,二嫂子何必使那些手段只管打发了出去就是。”
平儿顿时暗自松了口气,赶忙谢过陈斯远,这才与其别过。
陈斯远负手而行,临到稻香村门前才思量道,这平儿太过良善也不是好事儿。就好比那原文中,尤二姐分明存心要怄死凤姐儿,偏平儿还偷偷给尤二姐送吃食……嘶!莫不是平儿想要用尤二姐怄死凤姐儿不成
陈斯远心下悚然,举目观量,却早已不见了平儿的身形。当即心下暗忖,这世间从来没有无关无辜的良善,平儿聪慧,又岂不知那尤二姐存的什么心思
一边厢面上待凤姐儿乖顺,一边厢给凤姐儿的死对头卖好儿,两边做好人,从而渔翁得利
陈斯远摇摇头,如今还不得而知,或许平儿只是单纯的良善呢
当下回神叩门,素云推门观量,旋即传话道:“奶奶,远大爷来了!”一面儿又紧忙将陈斯远让进来。
陈斯远进得院儿里行不几步,便见帘栊一挑,李纨自正房迎了出来。
见那一双桃眼满是担忧,陈斯远笑着拱手道:“大嫂子,幸不辱命!”
此言一出,李纨面上顿时生动起来……